第11章 李焱与欧阳红杉

我不知道这是她等他的第多少年,但是我可以肯定,不管多少年,秦娥都会一直等下去,等到二十年期满,她的感情全部恢复,她一定会记起那个男人,那个她一直喜欢但从未说出口的男人。

看着周遭的人来人往,他们好似习惯了每天有个姑娘在这里弹唱,等人,有时觉得在赶路的途中渴了饿了,于是便在那个小茶寮中小坐片刻,听秦娥弹一曲《留》。

我问秦娥:“你知道这城中有一个叫诺文的姑娘?”

“诺文?”秦娥微微皱眉,好像在极力在脑海中搜索这个人。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我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诺文会发生什么,或许生活的很好,家庭美满,早就忘了李胥这样一个人,或许独自在家空等,等李胥名满华夏了之后带着大红花轿,十里红妆的娶她......

“我想想,好像,那个卖茶的姑娘就叫做诺文吧,好多年没叫她的名字了,竟都有些忘记了。”秦娥舒展了眉头,随意在琴上撩拨了几个音。

我转头去看那边还在忙碌着的姑娘,时间长了就会发现,这姑娘每次给人填茶的时候都会朝城门处望一望,好似在等着谁回来一般。

莫生跟我一样,沉默着不说话,看到此景,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上前靠近诺文。

诺文正在擦刚刚洗好的茶杯,看见我们过来,扬起一抹笑,问道:“客官,想来点什么?”

“你可记得李胥?”

我永远都忘不了在听到李胥二字时诺文眼睛迸发出的感情,那是用这么多年的爱一点点沉淀下来的眼光,她手上的茶杯应声摔碎,她好似愣了一愣,然后狠狠的抓住我的肩,发疯似的问道:“你认识他!他现在在哪?他,可能回来?”

莫生把她的手从我肩上扶了下来,道:“你抓疼她了。”

诺文稍稍恢复了一点,看着我被她抓皱的衣服连声道歉:“对不起,可是,你们认识李胥?”

我点头:“认识。”

诺文问道:“他,可还好?”

我答道:“他很好,他正在努力,努力实现自己,也实现,回来娶你的诺言。”

诺文一下子笑了,笑得如此灿烂,跟四月的扬州是如此相配。其实这么多年,诺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空等,而今我这番话,至少可以给她这些年等待的一个交代。

诺文给我和莫生一人一杯茶,嘱托道:“如果你们再见到他,麻烦帮我告诉他,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他,如果他哪天回来了,可以到我这里歇歇脚,我这里的茶永远都是热的。”

“好,”我放下手中的杯子,“我会帮你转达,如果我见到他。”

诺文点头:“多谢。”

而后,诺文便自顾自的又重新拿起一个杯子开始擦拭,好像从来没有我们这般事一样。

我不愿再在这里停留下去,拽着莫生转身想进城。

“等一下。”后面忽然出声,我和莫生转头,发现是秦娥。

秦娥朝我们点点头:“我总觉得你们可能认识我要等的那个人,你们也帮我带个话,说今年是第十八年,还有两年,我会在这里等他。”

我回想这一路上我所见的人,却并没有发现东方笑,但面对秦娥期盼的眼睛,我还是应了下来:“好。”

秦娥点点头,又开始准备下一首曲子。

我和莫生逃也似的进了扬州城里,后面秦娥的琴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我无法再去看两个姑娘都在那里等着归来人的场面,那场面,我真心承受不住。

心里忽然有些空空的,我们来扬州本就是想知道诺文怎么样,但却不曾想还没有等到紧扬州城的大门,就已经知道了诺文的下落。

莫生问我,接下来我想去哪?

我望着四月扬州的天,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睛,我抬手挡住了阳光,想莫生刚刚问我的问题,是啊,接下来去哪呢?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各有各的生计,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我和莫生的出现,我忽然不想定下一个地方去哪,于是对莫生说道:“我们往北走吧。”

莫生耸耸肩,回答了声好。好像我去哪里他都无所谓一样,只知道在我后面一味的跟着我走,在我记故事的时候默默的陪着我,我好想,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还过莫生的钱了,总觉得以前维系在我们之间的那点钱财都慢慢转化为真实的情感,如今,我也希望,在我余下走到的每个地方,都有莫生来陪我。

这个样子漫无目的的走着,时光也像比平常过得快了一些,转眼间,竟然已经从初春到现在的深秋。而我和莫生也从南方走到了北方,听说碎空山的枫叶最是好看,于是我便打算和莫生趁着这大好的时节去碎空山赏一地枫叶。

好不容易我和莫生到达了碎空山,但还没等找到落脚的地方的时候,天上竟然落下淅淅沥沥的秋雨,山间也起了淡淡的薄雾,像是要把整个山间都笼罩住一样。

莫生脱下了衣服把我和自己都罩在了衣服的下面,我俩一路笑一路跑,满地落下的枫叶被我们两个的脚步带起。

雨越下越大,不过还好,我和莫生远远地就看见了一座庙,便加紧了脚步向庙里面冲过去。

到了庙里之后我和莫生拍去身上的雨水,相视一笑,我顺势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周围静得很,好像没有人一般,但又十分干净,像是经常被人打扫一般。我和莫生都很疑惑,于是打算各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人,穿过前堂就是后院,院中有一棵大得离谱的枫树,树上的叶子比我和莫生上山的途中见到的任何一棵树都要好。

我和莫生感叹着靠前,却没想到这树后竟有人在雨中望着这满树的红叶。我和莫生都被吓了一愣,倒还是那人看见我们之后先问道:“施主,有事?”

听到他叫施主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原来是僧服,想来,他就是这寺庙里的和尚了。

我双手合十:“打扰大师了,我二人本想上山赏枫叶,却不想半路竟天降小雨,所以我二人想到这里来避雨,不知,可否方便?”

“我佛慈悲,自然方便。”那僧人又看了看枫叶,轻叹道:“更何况,这里只有贫僧一个人。”

“这么大的寺庙只有你一个人?”

“是啊,在这里呆的久了,便也不想换地方,况且,这里还有她。”那僧人捻着佛珠,嘴里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便渐渐走远。

我忽然觉得这个和尚应该有许多的故事,于是跟着他进了禅房,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敲着木鱼念着佛法。

我正坐在他的对面,静静的看着他念佛法。

虽然听不懂他在念什么,但是就这样心思平静的听他念上一段经书,心里竟然也十分的舒服,不知过了多久,僧人放下了木鱼,开口问道:“施主可有事?”

“有事,”我点头,“我想请教大师一些事情,请大师如实相告。”

“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想问什么问便是,贫僧自会尽力为施主解答。”

“好,那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知道大师的故事......”

“这......”僧人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轻叹一口气:“罢了罢了,已经好久没同人说过了,如今施主到这里来也是缘分,施主能看出贫僧是有故事之人也算是我与施主的缘分。”

“好。”我招呼莫生到我身边坐好,听这僧人将那之前的故事。

李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欧阳红杉穿大红衣衫是在碎空山的悬崖上。

那天,他也穿着与她相配的大红衣衫,那天,本应该是他们的婚礼。

欧阳红杉家被抄那天,是李焱父亲带着官兵执行的。

欧阳红杉那年十岁,李焱十二岁。

欧阳红杉的父亲本是工部侍郎,却没想到因不肯与人同流合污而遭奸人所害,锒铛入狱,最终被判抄家,斩首示众。

欧阳红杉本也应该在斩首的范围之内,没想到李焱的父亲却说:欧阳红杉与李家定了娃娃亲,其实这么算,欧阳红杉并不算是欧阳家的人,自然便不在斩首的范围。

于是,整个欧阳家便只剩下欧阳红杉一个人,作为李家的童养媳的身份活着。

欧阳红杉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整个家里面就剩她一个人的情景,就像李焱永远都忘不了那天父亲带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小姑娘回来,对他说,这是你的娘子的情景。

从此,李焱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叫欧阳红杉的小娘子。

李焱不知道这个叫欧阳红杉的姑娘为什么总是穿着一身白衣,还有那秀气的眉间总是拧成一个小小的川字。

欧阳红杉虽然对李焱爱答不理,但是却对李焱的父亲毕恭毕敬,好像是对救命恩人那般,连父亲看到欧阳红杉这个样子都忍不住拍拍她的头,说道:“孩子,以后你就是我们李家的人了,不必对我如此毕恭毕敬。”

而欧阳红杉也只是礼数周到的福了福身子:“是。”

渐渐的,李焱发现,欧阳红杉除了常常穿着一身白衣之外,还有就是,她不爱笑。

可是自从李焱看见欧阳红杉对着春日里那一朵盛开的桃花浅笑的时候,两颊竟然有两个深深的酒窝。那一个淡淡的笑容,愣是让李焱生生的记了这么多年。

李焱想,红杉笑的这么好看,我以后一定要让她多笑笑。

可是,李焱用了两年的时间也没能让欧阳红杉多笑笑,她好像被自己圈禁在了一个自己的世界,自己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写字,一个人画画,一个人,流泪。

每当红杉自己一个人躲在花园里掉泪的时候。李焱都远远的躲在旁边。但心就像被针扎着一般的疼,他多想上前去把红杉抱在自己的怀里安慰,可是每每想起红杉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李焱就怯了步。

十二岁的李焱正是叛逆的时候,家里人的话谁的都听不进去,一天到晚的不务正业,只知道与城中那几个小混混和贵公子厮混,李焱父亲只有他一个独自,自然想让他有出息,却不成想李炎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李焱的母亲每天躲在屋里里面哭,但李焱却不管不顾,依然我行我素。

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李焱父亲以断绝父子关系作为要挟,但李焱却从没放在心上。

李焱父亲不能真的与李焱断绝父子关系,于是也放任李焱不管。

李焱的母亲在哭过之后却灵机一动,直接去找了欧阳红杉,李焱的母亲能看出来,对于欧阳红杉这个孩子,李焱是真心的喜欢,或许欧阳红杉的话李焱能听一听。

李焱现在不务正业的情况欧阳红杉也是知道一二的,但真的见到李焱的母亲拉着她的手恳求她去劝劝李焱的时候,她却迟疑了。

这么多年,李焱对她的感情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因为当初的那件事情总压在心里面挥也挥不去,对李焱的感情她也从来没有正面的回答过,而今,李焱母亲竟然让自己去劝劝李焱,这倒是让欧阳红杉犯了难。

李焱母亲看着欧阳红杉愣在那里的表情,继续道:“红杉,你是焱儿的未婚妻,他以后怎么样与你息息相关,所以,为了你的以后,请你去劝劝他。”

欧阳红杉想,李家不仅是以后她的夫家还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这次,她势必是要去的了。

这是欧阳红杉两年来第一次踏出李府,站在这样热闹的人群中欧阳红杉倒显得有些不自在,一个人清静惯了,突然一下子耳边响起这么多嘈杂的声音倒是真的让欧阳红杉适应了一会儿。

欧阳红杉是在一个赌场找到李焱的。

彼时,李焱正在靠着靠着桌子旁边跟着众人一块盯着桌子上的骰子,嘴里喊着:大!大!

欧阳红杉看着这一幕觉得异常的刺眼,于是加紧了好长时间都没有走快的步伐走到李焱的身后:“李焱。”

可是周围的声音太大了,李焱并没有听见欧阳红杉的叫声,欧阳红杉只好提高了嗓门又喊了一次,这次李焱倒是听见了。

李焱转过头来看见身后的欧阳红杉,眼睛里有一丝丝惊喜,而后又很快的板着脸,问道:“你怎么来了?”

欧阳红杉咬了咬唇,一狠心拉住李焱的袖子把他拽到一边,低声道:“李焱,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李焱嗤笑一声:“是我娘让你来的吧?欧阳红杉,你凭什么来管我?我爹我娘都不管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了?你是我什么人?”说完,李焱狠狠的甩开欧阳红杉的手,向赌桌那边走去。

欧阳红杉从没见过这样的李焱,在她的记忆中,李焱总是笑眯眯的逗她:“来,小妹妹,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以后要多笑笑......”

李焱母亲的话霎时间出现在她耳边,欧阳红杉终是拉住了欲走的李焱,对他说道:“我是你的未婚妻!”

这次,倒是李焱愣在了那里。

“我是你的未婚妻,以后就是你的妻子,你应该要听我的。”欧阳红杉再接再厉,却迟迟听不到李焱的回答,正当欧阳红杉有些急了的时候,才听到李焱轻轻答了一句:“好。”

李焱乖乖的跟着欧阳红杉回了家,但是他的要求是,以后每天都要有欧阳红杉陪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读书写字。

欧阳红杉应了,李焱的母亲一心只盼着儿子能改邪归正,看到两个人这样,也很是欣慰。

于是,之后的每天李焱都能见到欧阳红杉,都能与她一块读书习字,渐渐地,欧阳红杉对李焱的话也多了起来,这个时候李焱才知道当初的欧阳红杉竟然亲眼看着自己的家被抄,欧阳红杉的父母也是在那一天被害。

李焱听着这些事情心里感叹,原来欧阳红杉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连她这一条命都是靠他父亲才能捡回来的,李焱暗暗的心疼欧阳红杉,不过又在心里发誓,以后,定不让这个姑娘再受如此多的苦难。